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。

 

　　如果，我是说如果。你得知自己得了绝症，将会不久于世，你会怎么做？

 

　　不管是努力筹钱渡过难关，还是一次次与病魔抗争的行为，都太像电影里的励志情节。

 

　　我，从一年前得知自己身患慢性绝症，便开始休学求医、终日辗转。每次从手术中醒来，看到的都是病床前父母劳累的身影，我最终在半年前选择了保守治疗，尽快出院。为的，就是将自己仓促十几年人生曾经描绘的理想、未曾实现的蓝图，都一一尝试。

 

　　那么，你想去做什么呢？在得知我尽快出院的意愿后，父母两双眼睛同时看向我。那眼里不再泛着泪光，而是一种打起精神后的悲悯。

 

　　我决定预支我未来的每一种可能。
 

 

　　去跳伞吧！

 

　　我上到了远离地面4000米的高空。那一天，风清云静。从沉沉云海间源源不断呼啸而过的大风里，我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。那不是起搏器的电流所为，而是全部出自血肉。我身体内百万亿的细胞形成的共同的振动……人竟然如此宏大。未来仿佛尽在手前，等待争博。

 

　　我又感到汹涌的恐惧。从飞机上往下看的那一刻，天也湛蓝，海也静谧，块块大陆之上，草木葱茏，我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……人竟然如此渺小。未来仿佛与万物的美好沉静毫无关系，又丝丝入扣地牵扯其中。

 

　　我深吸一口气，不再思索，一跃而下。

 

　　某种意义上，我获得了重生。
 

 

　　去潜水吧！

 

　　热带鱼与我共舞，似要将我卷入其中。可爱的海豹误以为我落了水，把住我的手便急切往上浮，似乎要努力把我带出水面。我看着生灵纯真灵动的样子，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，在这万吨水的深海里，如果流泪了，那微渺的泪水，人是否还会感知得到？

 

　　鼻酸给了我答案。我又听到了剧烈的心跳。我甚至感受到眼眶周围紧密的气压里，多出了无法忽视的情绪。

 

　　我还是感受到了，我还是流泪了。
 

 

　　去归隐山中！

 

　　父母辞去工作，四处借钱，已经陪我蹉跎了太久太久。我希望他们最后迁就着我的时间，至少是得以喘息的，是可以放松下来的……没有网，却有最清澈的空气。有清晨的雾，傍晚的雨，有鸡鸣狗吠，有腾腾人烟。

 

　　我们在山中住了大概一个月，像半生一样漫长。

 

　　离开的那一晚，我们如何也睡不着觉。逛着草木喜悦的山，望着汩汩波动的溪流，我对父母笑着说：“真想亲手种一棵树，看它枝繁叶茂。”

 

　　还有一句，真想把所有人间最惯常的追求，以及人生未来的酸甜苦辣，都经历个遍。这句话在心里，对着自己说。
 

 

　　去异国他乡！

 

　　我们走过伟岸的建筑，徜徉异国花海。最平常的一个傍晚，我在路边随手买了一张彩票。灯光暗哑的夜里，与一位漂亮灿烂的女士不期而遇。她有金棕色的短卷发，涂着如酒液光泽的唇蜜，圆圆的脸庞和小鹿一般的笑容。风烈烈，木萧萧，我们从凌晨走到破晓。昏黄路灯的街边有一张半旧沙发，似乎是搬家带不走的人善意放置，脚步不稳的我们一齐歪倒在沙发里，我忽然咯咯地笑，就像咿呀学语时，因为父母的逗弄便兴趣满满的孩童一样。十五分钟后，在她家门口，我把那张彩票悄悄塞进她小巧的包里，站在原地，看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门去。

 

　　我目送着我奇妙的相遇，我想，再也不会有这样毫不设防的两个陌生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了吧……但此刻预支着自己未来的我，只好对这样的萌芽无动于衷。
 

 

　　最后，我回到了学校。

 

　　恩师替我担忧，我婉拒了他们伸出的援手。途径这么多站，我已然算是见过了我希望去见的未来。虽有遗憾，但不悔恨。

 

　　友人不了解我的状况，只是喜悦于我的复学。他们在我耳边谈论着学校近期的大事，谈论课业、谈论实习、谈论人际交往。我只是听着，却无比地羡慕着这些曾经也在自己周围的小问题。人生的必经之路，过五关斩六将，所有曾经巨石般困扰着的问题，终将被更强大的自己巧而挪用，以垫成一条走向自己心中未来的康庄大道。

 

　　看着他们既为未来愁苦，又为所经历的好事兴奋，这紧张又期待的心境，是所有少年人成长路上的共鸣。未来是什么样，要自己亲手播种，亲自培载，亲自描绘，亲自搭盖。

 

　　离开前，我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我的母校。看着这片红白建筑之林，曾经踏足千百次，也依然震撼。

 

　　我知道它会越来越好，我真想，同它一起越来越好。

 

　　……
 

 

　　“思远，快起来了！”舍友一边刷着牙，一边咚咚地敲我床边的栏杆。我死死闭着眼睛，仿佛还在悲伤之中，不知梦里梦外。一股力量推着我的后背——舍友直接站在下面推起我的床板。“今天老师开暑期实习指导会，你还敢迟到？”

 

　　“哎哎，醒了，醒了……”我从倾斜震动的床板上半支起身子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，“八点三十了！！几点钟开始？”“九点！”

 

　　整个寝室咬着包子、举着豆浆，挎着包，在洒满阳光的校园一路小跑，热血沸腾，终于落座。

 

　　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着实习要求。他说，要与专业相关，不是刁难你们，而是希望你们能学到东西，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。

 

　　听到这个词，我忽然心中一颤，而又有一种沉沉落下的踏实感。

 

　　“思远，你计划暑假做什么？”朋友正在制作简历，他转头看着我，问道。

 

　　“一条‘船’。”我望向窗外，远处天也湛蓝，海也静谧。只待年轻者，绽放作为。

 

　　“船？你在说什么呢？你要当渔夫啦？”

 

　　我把头转回来，粲然一笑。

 

　　“因为，我的征途是——星辰大海！”

 

　　（注：本文获“逐梦新时代，一起向未来”厦门大学嘉庚学院2022年征文大赛一等奖，文章略有改动。）

 

[编辑：甘丽红]

[校对：陈巧恩 樊雨昕]

[审核：彭欢]